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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1章:你會恨他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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喬輕舟短短十八年的人生裏,從來沒有做過比這還要大膽的事。

大膽得讓她在睡夢中都覺得這也許只是大夢一場。

這種因為太過震驚而產生的不真實感,在醒來之後沒有看到慕少傾時,越發地不真實起來。

房間裏沒人,身邊的空床上,已經沒了溫度。

似乎是離開了很久。

喬輕舟也沒太細想,身上的不適感,讓她有些臉紅又有些懊惱。

她快速穿完衣服,準備趕快離開。

門鎖是那種老式的,裏面可以擰開,外面沒有把手,開的話需要鑰匙,喬輕舟看到鑰匙正橫陳在書桌上。

她帶上門,四處看了看,完全沒有可以放鑰匙的地方,只能順手揣進了自己兜裏。

今天老媽出院,慕少傾說過會和她一起去醫院接她,到時再給他也行。

太陽才剛剛升起,還沒爬到平房那麽高。

耀眼的晨曦落在喬輕舟的臉上、身上,觸感細膩且溫暖,有種寧靜淡遠的極致溫柔。

她也不知想到了什麽,臉上突然一紅,在還沒有那麽多人的街道,像聽到氣槍的指令聲一樣,猛然跑了起來。

跟考試時不同,她輕快的腳步,似乎活潑得有些過了頭。

心情就好像是要飛起來一樣。

吵雜的車鳴聲、小商販的叫賣聲、某家小孩的哭鬧,甚至是路人吵架的聲音,瞬間都變得悅耳而動聽起來。

她竟然還停下腳步,跟路邊一只流浪貓,打起了招呼。

當然,結果是把那只可憐的貓,嚇慌不擇路地翻墻跑掉了。

喬輕舟哈哈笑著跑出老遠,才想起自己帶著錢包,可以坐車回去。

出租車上,她一會兒發呆,一會兒傻笑,別說司機,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。

只好轉頭一直看著窗外,但嘴角還是時不時無原由地持續凹陷。

她根本沒法阻止自己總是飛揚的心情。

在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,她突然看到了唐淑怡家那輛十分顯眼的豪華保時捷。

喬輕舟對車不太敏感,認識的牌子也有限,但唐淑怡講究排場,同學們又紛紛議論,次數一多,她不想記也記住了。

今天周末,按理說應該不會有人去學校。

但她轉彎的那個方向,除了學校,似乎也沒什麽別的地方可去。

看到唐淑怡,喬輕舟就會想到那些不好的回憶——好在路口並不堵車,眨眼的工夫,出租車就駛了過去。

她先回家洗了個澡,用手擦掉浴室鏡子上氤氳的水汽,輕而易舉就看到自己身上星星點點的粉紅。

喬輕舟臉色一片緋紅,感覺又羞恥又甜蜜。

還好現在穿的衣服厚,除了自己,並不會被其他人發現。

出門之前,她給老媽打了電話,喬輕舟刻意沒有去問慕少傾到了沒有。

心情十分覆雜,想見到他,立刻就見,又不想看到他——害怕看到了會羞怯,會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。

不過,硬要比較一番的話,心底還是更希望能見到他。

掙紮糾結了一路,沒想到她到了醫院,幫老媽把出院手續都辦完,慕少傾仍然沒有出現。

他沒有手機,喬輕舟聯系不到他。

“楚楚,我們先回去吧,”王佩瑜說,“那孩子上班就從來沒遲到過,可能是被什麽事給耽誤了,要是他來了沒看見我們,會去家裏找的。”

老媽說的沒錯,慕少傾不會無緣無故地遲到或是不來。

他打兩份工的時候,上學都沒遲到早退過。

一想到會是什麽事情,讓他沒有及時趕過來,喬輕舟又開始擔心。

慕少傾一整天都沒出現。

甚至都沒有找喬輕舟來取鑰匙。

第二天,他也沒有出現在學校。

這是第一次無故曠課,塗老師同樣沒有收到任何消息。

然後……慕少傾消失了。

他沒有父母兄弟姐妹,也沒有親戚朋友,唯一的交集就是學校和打工的地方。

這兩個地方他不出現,慕少傾整個人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。

——憑空消失了。

班主任也十分操心,但苦於沒有其他任何人的聯絡方式,只能幹著急。

離高考的時間越來越近,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玩無故失蹤,特別是好不容易考上重高、半工半讀的窮困學生。

可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,還是發生了。

唐淑怡不知什麽原因,請了兩天假後回來學校上課了。

她那天帶進來的人,讓小區保安“領著”送進了警局,聽說她也被警察叫去問過話。

但唐淑怡執意說那幾個人只是幫她搬東西進喬輕舟家,之後他們做的任何事,她都完全不知道——把責任推得一幹二凈。

那種藥隨便找個酒吧就能買到,倒真不是她帶來的。

不過這些事,喬輕舟壓根就不關心。

雖然她一直想瞞著王佩瑜,但事情一扯上警察,作為家長的,肯定會被通知處理的結果。

王佩瑜得知是慕少傾及時出現救了女兒,心中感激不盡,只可惜慕少傾再也沒有出現。

她見女兒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,大概也能猜到個中原因,“想找她好好談談”的想法也就此擱淺,準備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說。

沒想到這一等,就直接等到了高考結束。

慕少傾失蹤最開始那一個星期,喬輕舟的狀態很不好,整個人都有些恍惚,不是丟三落四,就是出神發呆。

王佩瑜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,喬輕舟似乎也感覺到了,她主動說不會再這樣,然後就很認真地準備起高考,做起最後的沖刺。

慕少傾真的消失了。

他缺席那一年的高考。

那天晚上,喬輕舟似乎成了最後一個見過他的人。

考後估的分數不賴,喬輕舟也不想離開母親,前三個志願都在T市。

聽說好多考生,在高考一結束就把三年的書本,全都撕毀燒毀,以示輕松。

喬輕舟沒有這麽做,她心裏還裝一件比高考還要沈重的事情。

她已經三個月都沒有例假了。

激動、欣喜、期待、甚至是擔憂,這些情緒全都有,唯獨沒有懼怕。

她一點也不懼怕這個可能意外出現的小生命。

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慕少傾突然消失,但她相信,總有一天,他們還會再見,他還是會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裏。

喬輕舟只是擔心,他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,遇到了什麽應付不了的困難。

還好她的懷孕反應基本沒有,三個月也不是很明顯,她人本來就瘦,任何人都沒有發現她的異樣,只除了王佩瑜。

雖然經歷了失去丈夫那樣悲痛的事情,但她還有女兒,能讓她重新振作起來。

一開始,王佩瑜以為是高考將近,所以喬輕舟的情緒有些緊張,例假才會有所延遲,食欲也不振,總之她沒太往深處想。

在等待喬輕舟通知書的那段時間,她才驚覺女兒有好久都沒來例假。

她震驚於一向乖乖聽話的女兒居然做出這種事來,不用想,她也知道是誰的孩子。

王佩瑜畢竟不同於一般的女人。

她並不像一般的母親那樣,做出“逼著女兒去打掉”之類的事。

但她同樣也不希望女兒選擇一條艱辛苦楚的道路。

“楚楚,能跟媽媽說說是什麽時候的事、是怎麽發生的嗎?”王佩瑜盡量讓看起來心平氣和。

喬輕舟見老媽發現後,沒有第一時間就生氣,心裏的負擔頓時減輕不少。

她畢竟只是個剛過十八歲的少女,半大不大的年齡,頂著高考的壓力之外,還懷揣一個誰也不能告訴的秘密,壓力可想而知。

她已經沒有了父親,也不想讓唯一的親人生氣和失望。

王佩瑜的態度給了她很大的勇氣。

喬輕舟說起那天唐淑怡的來訪,說起那些闖入家裏、兇神惡煞的混混,說起慕少傾是如何破窗而入、解救自己。

她語氣平穩、吐字輕緩,沒有後怕,沒有激動,沒有悔恨,只有從容。

王佩瑜忍不住輕輕抱著她,把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口。

她覺得是自己對女兒的關心不夠,有些自責。

但自責最沒用。

女兒需要的,是她的包容和耐心。

她一個人知道真相的時候,一定也很害怕吧!

從小就公主一般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寶貝女兒,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,經歷了那些痛苦的事情,卻還要表現得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,拼命備考,積極地生活,還不願讓自己擔心而小心掩藏著她的秘密……

王佩瑜一想到了這些,心疼得恨不得碎成一片一片的。

她真的這麽想要留下……這個孩子嗎?

“小慕是個很克制內斂的孩子,”王佩瑜壓抑著內心的翻湧不息,輕輕撫著她的頭,“是你主動的嗎?‘英雄救美’,所以‘以身相許’?”

喬輕舟微微擡起頭,驚訝地問道,“媽媽,你不怪我嗎?”

“怪你有用嗎?你都成年了。”王佩瑜心疼地輕輕吻了一下她的頭頂,“媽媽不怪你,也不怪他,反而我還要謝謝他——替我和你爸爸保護了你那麽多次,可是楚楚,他現在不見了,你還年輕,你想過以後嗎?”

喬輕舟靠在她懷裏沒有作聲。

王佩瑜接著說,“塗老師說你肯定能上第一志願,你這樣要怎麽上呢?這些你都想過嗎?”

這些喬輕舟都知道,就像她在準備高考的時候,一直很擔心別人會發現自己的秘密一樣。

上大學以後,這個秘密根本不可能掩藏得了。

“媽媽,我想先辦休學,等把他生下來再去上大學,我可以一邊上學,一邊打工把他養大,媽媽,我會很努力,會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努力,媽媽,你信我嗎?”

王佩瑜眼神裏流露出一些憂郁。

她其實早就知道了喬輕舟的想法。

畢竟是自己生出來養大的女兒,她是怎樣的性格,王佩瑜怎麽可能不了解?

“楚楚,媽媽不提反對意見,”她舔了舔嘴唇,聲音有些艱澀,“但很多事情並非如你想的那麽簡單易行,你隨意一說,隨意一決定,一個未婚媽媽將來所要面對的各種情形,你都想過嗎?咱們先不管別人會如何看你,如何說三道四、如何汙言穢語,這些媽媽相信你不會太往心裏去,也能挺得住。”

王佩瑜這次停了較長時間,“這世上有太多感情一開始都很美好,但也都經不住時光的磨礪,時間的長河都會把那些美好變得面目全非,甚至面目猙獰,讓人再難找到一丁點當初美好時的痕跡……”

王佩瑜微微側身退開,輕輕扶著喬輕舟坐直,然後與她直視。

那眼神並不強勢、也絲毫沒有逼迫的意思,卻有種通透的洞察力,好像能洞穿時間的長河,預見很多年以後的真相。

讓喬輕舟莫名地有些心悸。

她聽王佩瑜用極輕的聲音,問道,“媽媽只擔心,在以後的某一天,你看到這個孩子,會忍不住想要恨他,楚楚你會嗎?我相信小慕的消失肯定有不能言說的苦衷,可如果他再也不出現,如果你以後的生活異常的困苦艱辛,讓你不負重荷、苦不堪言,你會恨他、也恨這個孩子嗎?”

……

喬輕舟醒來的時候,眼角都是淚水。

有個人正小心翼翼地幫她擦拭,卻並不叫醒她。

她閉著眼睛,倏地伸手抓住那只手心覆滿薄繭的手,貼在自己的臉上,輕輕地摩挲著。

慕少傾微楞之後,低語輕問,“我吵醒你了?”

喬輕舟搖了搖頭,眼睛還是不睜開,“為什麽不叫醒我?”

慕少傾停了那麽幾秒,聲音有些發澀,“你剛才喊了聲‘媽媽’,我想,你可能有話跟她說。”

喬輕舟笑了笑,鼻音濃重地問,“你想知道我跟她說了什麽嗎?”

慕少傾呼吸不由得一滯,“……你想說嗎?”

喬輕舟睜開眼,溫柔地望著昏暗裏的他,輕輕地笑,“現在還不想,但以後一定會告訴你。”

慕少傾長長的眼睫輕輕眨動了一下,像極了一只展翅欲飛的蝴蝶。

喬輕舟突然覺得有點心疼。

她另一只手陡然抓住了慕少傾的衣領,順勢一扯,將他拉到了自己的眼前。

原本握著他的手的手,一把圈住了他的頸項,讓他離自己更近,然後擡起下顎,親了上去。

長久以來,喬輕舟覺得自己心裏一直缺著的那一塊方,因為這個親|吻,像是突然開始修覆。

雖然還沒有“如初”,但這種修覆正不斷蔓延,相信不久之後,會變得圓滿無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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